一

总的来说，这个星球必将消失，这个世界终将毁灭。物将无，人将死。这种关于万事万物的确定性，产生了不确定性。不确定性说的是自然界与人类社会的变幻莫测，不确定性产生不安全感，不安全感产生恐慌。这种关于世界的恐慌，关于人类命运与未来的关注，加重了我们对人生漂泊无助的感觉。焦虑、恐怖、烦躁、抑郁，都是这种大的自然环境与社会环境宏观压制的结果。我们为什么会害怕黑夜，我们为什么会害怕孤独，我们为什么会害怕没有保障？

我们必须清楚，这个世界整体上是靠不住的。从根本上来说，别人也靠不住，这个别人甚至包括自己的亲朋好友。上帝也是靠不住的。能使你自立的，自始不会背叛你的，会陪伴你一生的，能拯救你的，还是自己。一个人，越早认识到这一点，或越早意识到这一点，就占据了先机，这才叫做真正赢在了起跑线上。

 人类对这个世界的看法，总体上是悲观的。对于人生的看法，哲学家也大都倾向于悲观。诗人的浪漫与激情，总体上也不多见。往往是歌颂完爱情绝唱之后，欢乐的火焰归于熄灭。摇滚过后，癫狂过后，人们也都归于疲软和无力。不绝如缕的歌声中，流行着对爱情撕心裂肺的呼喊，和对人生意义声嘶力竭的质问。酒精、烟草、毒品、伟哥也消除不了人类的苦难。杜冷丁、安眠药、百忧解也平息不了我们的不安。

 且不必说地震、海啸、台风、瘟疫的虎视眈眈，仅对历史上与现实中似乎一直未曾停止过的战争、恐怖活动、宗教分歧与政治迫害的经验，就足以让我们每个人对每个人产生不信任感，产生戒备心理与试探情绪。商业欺诈与讨价还价使我们在处理每一关系中，都要绷紧一根恼人的弦。虽然我们不愿意相信“人与人是狼”，但现代人的特征就是长于机巧，精于算计。

 

二

误解无处不在，冲突无处不在。在关系社会，有句名言：“关系就是生产力。”但哲人说：“关系就是冲突。”克里希那穆提说：“先生们，我们所谓的关系，与邻居或别人之间的关系，永远会产生冲突。”我们一直以为世界会变好。对于大多数人，的确是这样的。哪怕是竭泽而渔，卯粮寅吃，我们多数人的生活条件的确得到了改善。然而，你若是进而希望没有战争、没有恐怖，没有冲突的社会一定会实现，那至少在我们的有生之年，或可预见之年，就显得相当地幼稚了。

我们就拿暴力来说事吧。根据我对暴力的理解，战争与恐怖活动是显性的硬暴力，政治不自由与环境压抑是隐性的软暴力。当今世界各国消除暴力的手法，一无例外地是以暴制暴。许多政界人物与普通人物一样患有并不自知的精神分裂症，他们有暴力的倾向，却胸怀无暴力的理想，达到无暴力的手段就是彻底制服，就是压倒一切的优势。在我们致力于构建和谐社会的过程中，在独裁或者法治的征途中，甚至在民主与自由的保障运动中，我们不是在使用硬暴力就是软暴力。也就是说，我们一路在播撒暴力的种子。

 由此可见，人类的进化与社会的进步是一个缓慢而又缓慢的改进的过程，既不如我们想象的那么灰暗，也不如我们想象的那么灿烂。如果一定要知道世界的真相，那么安子要告诉大家。世界的真相在西元前就出现了，昨天是什么样子，今天是什么样子，明天大抵就是这个样子。至少在我们的有生之年，我坚信这是一条真理。

 的确，我们生活的这个星球，自我们呱呱坠地的那天起，除了阳光与空气，几乎所有资源都被瓜分怠尽了。世界和世界秩序在我们出生之前就已被创造完毕，所有的大人都会告诉我们已经很合理了，已经很好了。所有的教科书都告诉我们，世界只能做次优选择，只有高度的民主，没有绝对的自由。优良传统代代相权，许多都是公理，毋庸置疑，无须置喙，只要顺从、接收与遵守。社会结构越复杂，政治机关越精致，越没有我们的立锥之地。所谓革命的浪漫主义，所谓热血沸腾与激情燃烧的岁月，早已灰飞烟灭，成为布满历史文物表面的尘土。

 三

大环境如此，我们是不是就找不到幸福了呢？当然不是！人类是有分工的，宏观、中观与微观各有其管。大的局势我们驾驭不了，小的环境我们总能把握吧？所以，人生的真义在于：把握自己可以把握的，创造自己认可的至福。

 我曾经说过：人生最幸福的事情，莫过于有一份适合自己的工作，找到一个适合自己的人，在一个适合自己的地方生活。这句话还可以这样说：人生最幸福的事情，是找一个环境适宜的地方，建造适宜自己居住的房子，与适宜自己的人在一起。

我觉得，在对身份的地域限制日益解禁的今天，人的自由流动早就实现了，可惜的是家的自由流动似乎非常缓慢。这一点，与东方人的传统观念深切相关，很多人舍不得离开自己的家园，背上“数典忘祖”、“背井离乡”、“忤逆不孝”的骂名。事实上，人类学关于人口流动的研究证明，当今世界上发展得最好、最适宜工作与生活的地方，绝大多数都是移民城市。

 虽然说多数城市与多数乡村大同小异，但每个地域、每个族群、每个组织都有其独特的传统观念与文化特色，只要移加注意，并多加考察，很容易大致确定适合自己个性与发展需求的城市或乡村。笔者从武汉、到北京、再到深圳，不停地迁徙，感觉到是一步一个台阶，终于摆脱了对武汉这个城市势利与粗俗、做作与肤浅的厌恶，摆脱了对北京这个妄自尊大、城市虚张声势与煞有介事的不认可，迅速喜欢并带入到深圳这个年轻、激情、平等、创新的城市。

 一个人或一个家庭的幸福，不能只将赌注押在出生地或成长地。无论是城市社会学，还是农村社会学，都证明居民水平流动，甚至比垂直流动对社会进步的促进作用更大。一些率先移民的打工仔已经尝到了甜头，可是都市人由于诸多顾虑，放弃了寻找适宜自己成长与发展环境的想法，殊为可惜。当然，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与迁移到适合自己生活的地方，基本上是联系在一起的。一般来说，能使你工作开心、生活顺心的环境，就是你心中的圣地。

 

四

至此，有人还会问：即便是找到了一份好工作，在一个宜居城市安了家，也还是因为人际关系处理问题使我很不开心，感觉幸福象手中握着的细沙，随风吹散怎么办？的确，几乎每个人或每个家庭都会碰到这种状况。因为我们绝大多数人毕竟权力与能量有限，不能改变地域或组织文化，不能影响到他人。可是，我们还是要在这样的环境中找到幸福，怎样做呢？

 我觉得，于组织而言，就得将你的同事分门别类，在一视同仁的情况下，区别对待。如果你的目的是升职，那就要弄清哪些人能左右这个事情，哪些人对你的升职会有所帮助，哪些人或横加阻挠，哪些人根本就不关心。厘清了这种亲疏关系，你自然就形成了交往的距离，长此以往就形成了交往的机制与反应。久之，必成为一种习惯。成为习惯了，不就比较舒服了吗？

 在交朋结友，或对待亲友时又如何做呢？那就更简单了，因为亲友一般无利害关系冲突。在我们的私人空间，好比自己拥有完全产权的房子，迎宾纳客的自主权总是掌管在自己手中的。哪些人是你所亲昵的，是可以请到卧室的？哪些人是你比较喜欢的，可以带到书房一坐的？哪些人是无可无不可，只需保持一般联系，在客厅聊聊天、喝喝茶就够意思了的？

 或者更进一步厘清，哪些人是可以带到视听室或卫生间，变态地疯癫一下的？哪些人是你可以抱着肩头痛哭的，哪些人是你只能保持一尘不变的微笑的？或者再想想吧，哪些人是你必须穿戴齐整才能见的？哪些人是你必须梳妆打扮才能见的？哪些人是你身着便装才能见的？哪些人是你穿着睡衣也可以见的？哪些人是你身穿内衣，甚至是一丝不挂就可以见的？所有这些你想清楚了，是不是就明白该怎么做了？复杂的人际关系，不就简单起来了吗？

 

五

 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是一回事，这个世界有多少东西由我作主是另一回事。每个人只是时间或空间中的一个点，这个点放大来看就是我们所能主宰的个人空间。如果我们无力拿下或主宰更大的环境空间，那就掌控好较小的环境空间好了。俗话说“贪多必失”，只要我们不是贪得无厌，那人际交往的环境空间圈定得越小，个人自由的空间反而越大。这亦且是一条人际交往铁律。

事到如今，“解放全人类”只是我们一厢情愿的好意与梦想。事实上，我们人类总体上是否幸福是一回事，别人是否幸福是一回事，你自己是否幸福是另一回事。一般来说，全人类痛苦与否，别人痛苦与否，与每个人既有关，又可以说是无关的。如果你的幸福并不能带给他人以幸福，甚至反而侵占了他人的幸福，那你的幸福对别人有何益处？如果你不能分担别人的痛苦，或者别人的痛苦传染到你了，却不能令别人的痛苦有丝毫的减轻，那我们何必痛苦着别人的痛苦？

 能改变别人命运，能使别人痛苦减轻的同情是有益的，而无能为力的同情与杞人忧天一样，除了对我们保有良善之心有所裨益，带给我们的只有嗟叹和心情沉重，从而影响到我们的生活质量与幸福感。想想吧，解放全人类，救人于水深火热之中，岂是我等所能为？总不需要普天下老百姓都成为“先天下之忧而忧，后天下之乐而乐”的仁人志士吧？我说过，每个人都有权替首先对自己的幸福负责，这亦且是我认为的天赋人权。那就让我们每个人都首先做好我们自己，在这个纷繁复杂而且多灾多难的世界中，捕捉到自己的幸福吧！